冬日时节，昼短夜长，也就正中午的时候太阳当头，让人觉得暖和，午时过后，那阳光就变得慢慢的稀薄起来，仿佛有人抽走了其中的暖意。
街坊两边自然是有树的，入了冬，树叶尽落，于是变得光秃秃的，唯有店铺门口挂着的布幡，远远瞧着带着一抹亮色。
出了城便是另外一番天地，远远瞧着牛头山上，秋日时节的时候尚且层林尽染，入了冬层林尽染就变成一片灰白。其实若是仔细去看便是天边的也是一片灰白之色，不似秋日秋高气爽，天色湛蓝。
牛头山脚下有几处庄子，其中一处庄子门口站着个身穿黄衫的人姑娘，这姑娘自然就是黄丫头。她如今已经吃过了扁食，于是又站在院门口屋檐底下。看着远处的小径。
刘婆子窝在墙根儿底下打着盹儿，方才吃了饭，这会儿便觉得有些困，她身边仍旧坐着方才的圆脸小丫头。那圆脸小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刘婆子说话，说上个两三句总要转到柳家公子的身上。
刘婆子像是真的困了，小丫头问上两三句，她方才回上一句，一会子又说自己做姑娘时的事情，这一说起来就没个完。
这一处不似长安城，只让人觉得有些安静，像是入了夜的长安城。偶尔传来几句说话的声音，但很快又没入夜色之中。
有处安静自然就有处喧闹，方才最为喧闹的一处，如今已经散了场，像是搭好的戏台子。如今曲终人散唱完了戏，唱戏的伶人已经去了，只有戏台子底下的人三三两两，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戏码之中。
椿儿哭丧着脸走在街坊之间，身后的窃窃私语声，总叫她觉得是有人在议论她。方才那一桩事情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，又像是抹不去的丑事总让她觉得难堪。她不敢去回想刚才的事，仿佛一回想起来就像有人在不停地掴着她的耳光。
方才那妇人还有那不要脸的东西早就不见了人影，她也不知道那俩人究竟去了何处。
这一处的热闹，仿佛是别人的，并不是她自己的。她宁愿今日并不曾出门而是一直守在庄子里，即便是瞧见最讨厌的黄丫头，也好过遇到这一桩事情。
“咱们快些去平康坊吧……”身后又有小娘子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方才你不着急，这会子你倒是着急起来了。”又有个小娘子的声音响了起来，“合着那巴蜀来得郎君一时半刻的也不会走，咱们何必这般巴巴的赶过去，再说这会子即便咱们去了，只怕也挤不到前头去。”
椿儿这会子再听到巴蜀来的郎君，已经没有先前的感觉了，她如今只想快些回到庄子上去，这城里头这些多人，只怕人人都知晓了她的事情。
椿儿低着头，急急忙忙的赶路，老远闻到股子桂花的味道，她心里头这才觉得松快了些，待瞧见城墙根儿底下的元宵摊儿，她脚步轻快，只快步出城去了。
城内铺子鳞次栉比，城门口人头攒动，唯等到出了城，瞧见远处的田野，椿儿便彻底的松了口气。顺着官道走上一阵儿，便能瞧见一条小路，顺着小路再走上一段儿，便能瞧见牛头山脚下的庄子。
椿儿顺着官道没有几步，就瞧见个熟脸，她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，只着急忙慌的跑了过去，离得那人还有几步远的距离，她便开了口，一开口就带出了哭腔，“好汉，你怎地在这里？”
那好汉一身儿葱心绿的袍子，脚踩牛皮靴子，一回头瞧见椿儿，微微皱起眉头，“你这丫头不在庄子上，怎地又进城了？”
椿儿的眼泪细雨一般淌了下来，她看着那穿云，泪眼朦胧，“奴婢今日进城……被人欺负了……”话一出口，委屈喷薄而出，她高声嚎哭起来，泪水纷纷而落，“方才有人欺负奴婢……明明是那人摸了奴婢……他偏不承认……反倒是诬陷奴婢……说奴婢讹诈他……方才还搜刮了奴婢十个大钱……”
穿云听得眉头愈发紧皱，“竟是还有这般无理之人？”
“好汉……不知道……”椿儿极是委屈，“那二人原本就是一家子的……结果非要讹诈了奴婢……还要羞辱奴婢……奴婢方才把脸都丢尽了……这会子功夫……奴婢恨不能拿根绳子吊死在那一处……”椿儿嘴里头说着，就把穿云当做了一棵树，她便是绕着树的藤，只缠在树上，一味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，“好汉……奴婢心里头实在委屈……”
穿云被椿儿箍住了胳膊，只能站着不动，且不说心里头怎么想的，只口中说着，“那二人可打听清楚了？”
“奴婢也不知道那二人究竟住在何处……”椿儿又哭了起来，“方才他们抢了奴婢的十个大钱……就走了……”
“你且莫要哭了……”穿云有些不耐烦，都说这女人是水做的，可镇日里哭天抹地的瞧起来实在让人觉得厌恶，“我这会子还有事……”
“好汉……”椿儿心里头早就做好了打算，哪里肯放穿云离开，只一味地纠缠起来，“好汉……你倒是为奴婢做主啊……”她抬起头，可怜巴巴的看着穿云，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，“好汉当时把奴婢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儿……那奴婢就是好汉的人了……你好歹要为奴婢出头才是……不然奴婢又去找谁说理去……”
穿云越发不能动弹，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，他只怕要立时的娶了这椿儿才成，不然只怕众口悠悠，他此番开了口，“姑娘莫不是记茬了不成？先前我倒是不知这一桩。”
穿云这话出了口，意图堵住那椿儿的嘴，谁知道椿儿还有话说，“好汉竟是忘了？”椿儿泪人儿一般，“奴婢那一夜可是……可就是你的人了……你怎地翻脸就不认账了……”
穿云被椿儿紧紧黏住，她的眼泪鼻涕就在他衣襟上开出花来，悲伤的泪花儿浸透了穿云的衣襟。穿云抬头，口中的话却是冲着椿儿说的，“姑娘且自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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