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浪微微一笑，很自来熟的从一边的桌子底下抽出一张凳子坐下，然后朝走进来的潘根海招手：“老潘，你过来，咱们和老厂长聊聊天。”
潘根海可没有刘浪那么大大咧咧。
铁卫国是钢厂的“传奇”，一手铸造了钢厂最辉煌时期，九十年代，引入了德国先进的电炉技术，攻克壁垒，将武康钢厂的营收做到了上亿规模。
当时武康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都来自钢厂。
可惜好景不长。
正因为钢厂这块肉太诱人，到了两千年初，铁卫国就被挤出了钢厂管理层，再后来，钢厂效益每况愈下，当时也曾经想过改制。
可是因为各种原因，没有成功，再后来，钢厂被迁到开发区，实际上，是想把老厂的地皮腾出来开发房地产，钢厂至此已经彻底没落。
潘根海少年时期，是铁卫国最风光的时候。
那时候铁卫国是全省劳动模范，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。
铁卫国在钢厂子弟心中的地位十分崇高。
哪怕现在铁卫国已经是个退休老头了，潘海根在铁卫国面前还是谨小慎微，他熟门熟路的去门边拿了热水瓶，泡好茶。
送到刘浪和铁卫国面前。
然后拿出一份文件，递给铁卫国：“铁叔，您看看这个。”
铁卫国拿过文件，然后从桌上拿起一副老花镜，架起来。
看着文件。
看了一会，铁卫国咦了一声，直着身体，说道：“什么意思嘛，开发区又整了个开发区建投公司，然后把钢厂，酒厂和化工厂都置入其中。
这是要把这几家企业都卖了？”
“铁叔，您误会了。”潘根海道：“这家建投公司，也是开发区名下的，而且刘书记就是这个建投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，我现在任副总经理。”
铁卫国的眼神一下子认真起来。
而一旁的周娥英哎哟一声：“小潘，出息啦，现在都当上副总经理了，你们这副总经理拿多少钱啊，有十万没。”
“去，去，老太婆，忙你的去，一天到晚钻钱眼里了。”
铁卫国挥手赶人。
“我钻钱眼里，跟你在这吃苦受罪，你清高，你了不起，女儿多久没回门了。”周娥英撸起袖子，嚷嚷着。
提到女儿，铁卫国的一张脸彻底黑下来，瞪着眼睛，呼哧呼哧的喘气。
周娥英看到他这副样子，倒怕真把他气出好歹来，就借着水壶响了，拿着热水瓶去门外倒水。
铁卫国沉默了半晌，才转过头来。
他知道当年潘根海做过什么，举报了自己的领导，这在官场是大忌，所以自此后潘根海便一蹶不振。
铁卫国虽然是直肠子，但也明白官场的弯弯绕绕。
潘根海能被再次提拔，并且成为这个建投公司的副总经理，就透露出不寻常。
而眼前这个年轻人，居然是建投的董事长。
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，年纪轻轻当上副书记不说，还能把开发区的这些县属企业全部纳入名下。
“你们搞这个建投公司，到底想做什么？”铁卫国问道。
刘浪说道：“铁厂长，您是钢厂的传奇，现在我们准备对钢厂改制，来向您取取真经。”
铁卫国自嘲的一笑：“我都离开钢厂快二十年了，现在钢厂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了，你找我取什么真经？”
刘浪微笑道：“铁厂长，您虽然离开了钢厂，但我知道，您一辈子扑在钢铁事业上，人在曹营心在汉，不然，您为什么还住在钢厂宿舍呢。
而且我还知道，您的女婿，现在还在钢厂工作，是钢厂的总工，还有您不少徒弟，依然留在钢厂，这些年，以他们的能力，如果跳槽，远比窝在武康这个破落的钢厂强吧。
但是他们还在坚持着。
我相信，肯定有铁老您的影响在，所以，我要动钢厂，不找别人，就找铁老您。”
铁卫国眼神收敛。
没想到，这个开发区新来的副书记，对他这么了解。
而且，并没有猜错。
如果不是内心还系着钢厂这烂摊子，不想自己一辈子奋斗的钢厂彻底倒闭关停。
何苦把他女婿，周东阳一直按在钢厂，当年省内一家大型钢企，开出了十倍的酬劳挖他。
都让他逼着回绝了，为这事，女儿现在过年都不回家。
只不过，铁卫国，对这个年轻无比的书记，仍然没什么信心，没人比他更清楚钢厂现在困境，他说道：“钢厂，现在是病入膏肓，不但设备老旧，而且欠了大笔外债，现在钢厂的岗位上，全是一群蛀虫，拿着空饷不做事。
县里，要不是眼馋老钢厂的地皮，早就把钢厂关停了，现在就是吊着口气，你找我，没有用，我现在啊，老头子一个，土都埋半截了，不顶事了。”
刘浪道：“设备老旧，可以想办法翻新，外债，我可以设法再延缓，那些蛀虫，该清退的清退，该处置的处置，办法总比困难多，铁老，你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，难道现在再困难，还能比那个年代困难。”
铁卫国双目中露出一丝精光。
是啊！
那个土法炼钢，手搓土高炉的年代都能熬过来。
现在的设备再老旧，总比那时候先进。
设备，不是制约钢厂的最大障碍。
铁卫国道：“钢厂里面，有多少人伸手，那些蛀虫背后，可不是普通人，有的级别，比你高多了，你有信心斩断它们？”
刘浪道：“我把钢厂纳入建投旗下，就是方便改革的，您看文件上，这些县属企业都归建投节制，开发区无权插手。”
铁卫国从刘浪的眼中看到了年轻人的锋芒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激情。
当年他刚进入钢厂的时候，仿佛也是如此。
让铁卫国回忆起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。
他拿着烟斗，啪嗒啪嗒，用力吞吐了几口。
说道：“小刘书记，你想让我做什么？”
刘浪眼睛一亮，知道，自己终于打动了这个顽倔的老头，他说道：“铁老，我是有一些初步的计划，但是要让钢厂起死回生，少不了您的帮忙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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