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诃的一句见色则迷，让宋如是不由地审视起了自己的内心。但是她忘了一点，但凡酒醉之人必然是审视不出自己的内心的，即便审视出些东西来，那也定然是他人身上的。
毕竟那酒醉之人只当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，于是宋如是一本正经的看着李诃，口中重复了一遍，“那郎君为何要来这平康坊中？”
外头传来唱小曲儿的声音，声音清丽，曲调缠绵，便是隔门听着，也觉得那小曲儿一字一句的唱到心坎上。
李诃眼神清明，他手上拿着杯盏，却并没有饮酒，只是专注地看着宋如是，眼神儿之间清越之中带着几分缠绵。
“阿如，可曾记得方才那位姑娘？”李诃道。
“可是趴在墙头上的那一位？”宋如是笑道：“奴家自然记得，她刚才给了奴家一枚玉手镯。这玉手镯成色极好，若是送到当铺里，只怕也能当上三五十两银子。”
“见色则迷又见财起意……”李诃轻笑一声，“阿如果真活的通透。”
“郎君过奖了……”宋如是厚着脸皮，对着烛火瞧着手腕上戴着的玉镯，口中笑道：“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，那小郎君模样真真不错。”
宋如是不过随口一说，却不料这一句似是戳了马蜂窝，她话音刚落，便眼前一花，而后脸颊一痛，她捂着脸颊，好一会儿，方才委屈的看着李诃，“郎君怎地打人？”
再看眼前“打人”的李诃，他手执酒盏，神色如常，一身青衣在烛光底下微泛青白。
打人的还有那女子，她越说越是恼火，只狠狠的给了那玉春几个嘴巴子，按说原该消了火气的，怎知最后一下子，倒是把一截子长长的指甲齐根儿断了。
“你这丧气的东西，旁的丫头或是伶俐，或是嘴甜，你倒是个什么也不会的东西，镇日里只知道吃喝！”女子看着断了的指甲，越发觉得心烦，“便是这些年的饭菜没个三五百两，那也有个一二百两了！”
“你欠了奴家这么多银子，如今竟敢坏了奴家的事儿！”女子起了身，随手扔掉了断了的指甲盖儿，口中冷声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便给你配了人，早早的知晓了门道，也能赚回几两银子来。”
“姑娘……”玉春脸色发白，一开口便落下泪来，口中更是苦苦哀求道：“姑娘好歹饶了奴婢一回罢，奴婢再不敢了……”她声音哽咽，又惊又吓只说不出话来。
那女子轻蔑的看了玉春一眼，“早晚有这一日的，你便好生受着罢。”她甩袖就要出屋，玉春急忙起身撵了过去，只“噗通”一下子跪倒在那女子的身前，口中费力哀求道：“姑娘行行好，且再等等，奴婢以后再不犯错了……姑娘以后让奴婢做什么……奴婢就去做什么……便是做不好了……姑娘尽管打骂……奴婢若是还上一句嘴……便随娘子处置……”
那女子站着不动，门开着一道缝隙，这会子功夫她倒觉得心里头松快了一些。
她随手丢下手上的帕子，“这帕子上的花样不吉利，你快些扔了出去，没地里瞧着碍眼。”
小丫头玉春似是活过来了一般，她一脸感激的捡起了帕子，口中又哭了起来，“姑娘必然饶了奴婢，这辈子奴婢都是姑娘的人了，便是只要奴婢还能动弹，便会服侍姑娘一天。”
“还不快些下去！”女子一脸厌恶的提高了音调。
玉春慌忙起了身，她局促的站在还女子身前，脸颊上满是滚落的泪珠子，她看着女子，抖落着嘴唇，最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，这才说道：“姑娘说了这会子话，定然是渴了，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烧水去。”
她匆匆忙忙出了屋，轻手轻脚关上房门，末了又在门口恭敬道：“那小厨房里还煮着糖水，奴婢也给姑娘端上一碗过来？”
女子立在门口，面无表情，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应声，小丫头急急忙忙去了，只留下一串欢天喜地的脚步声。
屋里头复又安静了下来，女子的一颗心却是没有个安生的地方，只在心口堵着，一时又提到嗓子眼儿里，她站了一会儿，似是想到了什么，于是急急忙忙走到窗前，一下子推开窗户，朝外看了过去。
街坊之中，灯影底下，有那酒醉之人歪歪扭扭穿过街坊，也有那花枝招展的女子凭栏倚望，只冲着楼下的男人调笑。
对过的屋檐底下立着几个缩成一团的小乞丐，俱都是抄着手的，瞧见人便要过来乞讨。
那女子看了一会儿，并没有瞧见巴蜀小郎君的身影，只瞧着有一处的灯笼底下围着几个小娘子，俱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，头上的珠钗在灯影底下闪着光亮。
一声尖叫声，乍然而起。
女子合上了窗，屋里头进了些许的冷意，便不觉得热了，那案几上的菜肴却是早就冷了。
她随手摸出个瓷瓶，只在灯影底下瞧着，心里头想得却是，“这郎中也是个草包……明日里少不得要去杏林堂大闹一番……总要叫他吐出银子来……”
女子心里头思索着此事，那尖叫声只那一声，便消失在夜色之中。屋里头的炭盆渐渐冷了。女子躺在榻上，突地冷笑起来。
“她这般蠢笨……合该遭这一回罪……”
冬日夜长，从吃过晚饭到躺在榻上，仿佛过去了大半宿，其实不过是才过了亥时。
“春花……”石娘扯住了春花的胳膊，“娘子若是问起，咱们又该如何回话？”屋檐底下点着灯笼，石娘的脸色在灯笼底下瞧起来透着几分忐忑。
“无妨……”春花的脸色比起石娘的脸色，并没有好到哪里，不过声音略微笃定一些，“到时候娘子若是问起来，便由奴婢来说。”
石娘稍稍放了心，只口中叹道：“奴婢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，若是娘子问起来，只怕会竹筒倒豆子抖落个一干二净。”她似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，只忍不住笑道：“到时候你说话的时候，奴婢只随声附和便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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