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糊涂了，那小郎君却不糊涂，瞧着桂花不开口，他便又问了一句，“你家那亲戚可是北城的？”
桂花这会子点了点头，方才开了口，“那亲戚正是北城的……”
“甚好。”又是一句甚好，听得桂花心头一跳，接着她眼前一花，瞧见个黑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。
“北城。”
桂花听到这两个字，就觉得身子一轻，而后眨眼间就上了墙头，她低头看了小郎君一眼，只看那夜里头的胭脂色透着几分可怖。
桂花被那黑影架着上了墙头，又架着她一路飞檐走壁，过了一个墙头又一个墙头。
夜里头，街坊之间并没有许多人，偶尔撞见一两个，也不过是一抹匆忙的背影。
桂花越过了三五个墙头，这才晓得害怕，她方才要叫嚷出声，那厢就听到一声冷冰冰的言语，“你若要叫嚷，我便割下你的舌头。”
桂花打了个冷颤，不敢出声，只被黑衣人架着胳膊，朝着那望不到边的屋檐一起一落，渐渐远去了。身后隐隐有马蹄声响，桂花转不过头去，只看着脚下连绵的屋檐，还有那无边无际的夜色。
街坊间，有长巷短巷，有那人家门口亮着一盏灯，于是映出一片光亮，还有那隐在暗处的人家。桂花晕头转向，很快就迷了方向，疾风刮在脸上，她似是被人不停的抽着耳刮子。
那墙头上上下下，于是那耳刮子也时有时无，桂花从未觉得这般难熬过，她想要张口哭上两声儿，又不敢出声，于是只嘴上挨着夜风的耳刮子，这厢无声的哭了两声。
夜色漫长，对于桂花来说，更是格外的漫长。夜色静谧，对于桂花来说，更是格外的不静谧，甚至还有些响亮，夜色沉沉，对于桂花来说，却是很沉。
“到了。”黑衣人终于开了口，桂花终于又活了过来。
她下地了，腿脚发软，像是方才学会走路的小童，她扶墙站着，一抬头就瞧见了那一抹胭脂色的身影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桂花一脸吃惊。
“你那亲戚家在何处？”小郎君立在暗处，让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。
“什么亲戚？”桂花脑中有些混沌，她四下去看，只看见一条幽长的巷子，她此番就站在巷子口。
“北城的亲戚。”黑衣人开了口，声音像是含着冰说出来的。
桂花打了个寒颤，心里头有些发慌，只口中吭哧吭哧的说道：“那亲戚好些年都不曾走动了……奴家实在不知他住在何处？”
“既然是好些年不曾走动，如何知晓人家穿的花里胡哨的？”开口的是黑衣人，那“花里胡哨”四个字一出口，桂花便不由得去看小郎君，她倒吸一口冷气，而后猛烈的咳嗽起来，过了好半晌，她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着，“奴家也是听旁人说的……倒也没有亲眼看见过……”
黑衣人叹了一口气，像是在同情桂花，他的目光却是看着小郎君，小郎君的目光则看着巷子口光秃秃的槐树，仿佛那槐树上开出了花。
桂花也看着小郎君，她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小郎君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，但是她心里头也明白，这小郎君的葫芦里头定然卖的不是什么大补的好药。
“方才那体面人儿可是你说的？”小郎君看着槐树开了口。
桂花吓了一跳，赶忙摆手道：“那并非奴家说的……是方才那王嫂子说的……奴家当时还劝她来着……谁知道她偏要说……奴家要拦也拦不住……是她非要说郎君是个体面人儿的……”
“体面人儿？”小郎君又重复了一句，语带嘲讽。
这夜愈发的透着凉意，桂花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，声音发颤，“那……那……体面人儿……也是王嫂子说的……”
小郎君终于开了口，“当真是那王嫂子说的？”
“千真万确，奴家若是说上一句假话，就让奴家生儿子没**。”桂花信誓旦旦的说道。
“甚好。”小郎君道。
又是一句“甚好”，桂花赶忙去看黑衣人，唯恐刹那间就被他裹挟着上了墙头。
再说那椿儿被刘婆子夹枪带棍的说了几句，这心里头自然不大痛快，她抚了抚身上的新衣裳，冷笑两声，翻着眼皮子冷笑道：“有些人就见不得人好，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。”
“还有那一句难听的，池浅王八多，先前奴婢四处寻你不见你的踪影，这会子你倒是冷嘲热讽的说个痛快。”椿儿起了身，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婆子，口中很是厉害，“你既然见不得奴婢的好，奴婢偏要过得比你好，待奴婢日后得了势，你可别让奴婢瞧见了你！”
刘婆子坐在小板凳上，嘴里头捣着个剔牙的棍子，她也哼了一声，待要说几句难听的，转念一想，又怕椿儿果真得了势，这一犹豫，嘴里头倒也不好说难听的话了。
刘婆子于是起了身，只不阴不阳的看着椿儿，口中到底说了两句，“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，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。”
刘婆子把那剔牙棍子随手扔在地上，口中打了个哈欠，“不管以后姑娘如何，如今咱们还都是伺候人的奴婢，谁也不比谁高一头，谁也不比谁矮上一头。姑娘的话，还是莫要说的太满了，省得以后难堪。”
刘婆子撩开门帘子出门去了，那圆脸小丫头随即啐了一口，“椿儿姐姐莫要听这婆子胡说八道，她就是眼馋姐姐。”
“就是，她自己跟个枯树皮一样，便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了，如今不过是眼馋姐姐。”圆脸小丫头挽着椿儿的胳膊，口中亲亲热热的说道。
椿儿的心情又好了起来，这灯影底下的新衣裳瞧起来喜气洋洋，就跟过年时节一般，她这般想着，心里头一阵松快，面上也带出了笑，口中带着得意道：“这一桩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，他虽是对奴婢有意，奴婢到底还要瞧瞧他的人品。”
“姐姐说的是……”圆脸小丫头亲昵道：“不过她出手这般阔绰，定然也是个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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