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簪子婆子平素最是个嘴上不饶人的，同时也是个嘴上不饶狗的，便是在街上瞧见个汪汪叫的土狗，她只当那土狗是骂街的土狗，也要上前理论三分，定要声音压过土狗才算是完。她活了大半辈子，何时落得这般憋屈的地步？
银簪子婆子急得脸色紫涨，只去看那簪绒花的婆子，那婆子此番心里头已信了那变戏法的话，于是只一味躲闪，并不与银簪子婆子对视。
这一处，何止是那绒花婆子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已深信变戏法的话，待听到那老姑娘被这柳树精害死之后，那婆子就跟过街的老鼠一般，就差人人喊打了。
这一处热闹，那一处戏台子上落了幕，戏台子后头的情形无人知晓，戏台子前头却是喧沸一片，像是开了的水，溅出了冒着热气的水花。
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日头最好的时辰，且那太阳底下亮得晃眼，若是那一家的妇人头上簪着金簪银簪的，便大老远就能瞧见。
宋如是头上簪着的乃是一枚水玉簪，原是随手从妆匣子上取的，那水玉簪子倒也配她，她立在当处，自有那小娘子含羞带臊的看过来。
散了场，这人群似水流动起来，石娘只捡着个人少的地方，口中总要嘟囔两句，“娘子也是的，此事明明就是郎君的不是，娘子怎么也不问清楚了，反倒把咱们支到边儿上。”
“石娘你怎地听了旁人三言两语，就要怀疑自家郎君不成？”春花只开口劝道：“那旁人说咱们郎君有了外室，你便要当场质问郎君，如此却把郎君的面子往哪儿搁？”
“那小郎君既然说了，定然就有此事，若是没有这一桩事情，郎君怎地不开口解释？”石娘气鼓鼓的说道。
“这里可是解释的地方？”春花看着戏台子底下乱糟糟的一团，谁家的孩子许是被吓住了，只高声的哭泣着，还有谁家的妇人像是在叫骂些什么，又有那婆子啰啰嗦嗦说个不停。
方才变戏法的那一处，此番只围得水泄不通，那银簪子婆子不敢抬头，只抖落着肩膀，像是再哭。
那变戏法的又说起了一桩事情，只让众人愤怒不已，“且说那小娘子被兄嫂撵了出来，正是无家可归的时候，这柳树精又去作乱，只把那小娘子引到了城隍庙去。”
“若要到那城隍庙，必然要先出城，这柳树精哄着小娘子出了城，这小娘子也是实心眼儿的，只到了城隍庙以后，才发现些不寻常来。”
“那城隍庙里头可是什么人都有……”一个中年汉子接了话，“先前从那里经过的时候，瞧见里头有和尚道长，也有乞丐泼皮，那一处哪里是女人家呆的地方？”
“小的也去过城隍庙……”有个小伙计模样的人，开了口，“那城隍庙里住着的还有养蛇的，也有背着竹篓，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……”
“那便是人伢子……”有人插口说道：“那背篓里头可没装什么好东西……”
那变戏法的咳嗽了两声，只扯紧了手上的八卦阴阳锁，方才又说道：“那小娘子被这柳树精哄了过去，夜里头那城隍庙就走了水。”
“那小娘子受了惊吓，只深一脚浅一脚的逃到了后院儿，那后院儿甚是破败，小娘子认不得路，竟是一脚跌入了井里头。”
“说来奇怪，那城隍庙处处破败，唯有这一口水井千百年来竟是活水一般，救了好些人的性命，不过最后倒害的这小娘子丢了性命。”变戏法的叹了口气。
“她便不会喊人吗？”那小伙计模样的惋惜道。
“那前头走了水，后头便是闹出再大的动静，那前头也听不见。”那汉子叹了一口气。
“那小娘子就这般死了？”小伙计追问道。
“那小娘子死在了水井里头……”变戏法的看向银簪子婆子，“这柳树精有些道法，竟然捡了那阴月阴日让个女子死在水井里头，这可不是阴上加阴？”
“只这小娘子一条性命，便能让她受用无穷。”那变戏法的说完了事情始末，只扯住了那八卦阴阳锁，口中又道：“这柳树精镇日里害人性命，此番便到了了结她的时候了。”
这变戏法的话音刚落，方才拄拐棍儿那老头儿便啐了一口，又捣着拐拐棍儿口中愤愤然的说道：“这天底下竟有这般脏心烂肺的东西！实在该杀！”
这啐了第一口，自然就有人啐第二口，有个受了风寒的，只在那婆子脸上啐了口稠的浓痰。
这婆子心里头直犯恶心，又腾不开手去擦脸，她又是干呕，又是心里头愤怒，只口中发苦，偏说不出话来了。
这一处变戏法的，只扯住了那婆子，两人方才走了两步，便婆子脑后便挨了两下子。
她回头去看，但看见个冷脸的妇人正狠狠的瞪着她，“你这柳树精镇日里作恶多端，合该今日该死！”
“那姑娘家的花朵一般的性命，全被这柳树精毁了！合该你这柳树精被千刀万剐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里头，让小鬼拔了你的舌头，抽了你的筋，把你叉到油锅里炸。”
“放油锅里炸，倒是便宜了她！”有人接口说道：“就这样的恶婆子，就该让人剜心取肝，合着她也是没个心肝的。”
簪银簪的婆子，从未被人这般骂过，她扭着头去看，但瞧见众人清一色的鄙夷愤怒，像是瞧见了走街串巷的老鼠一般，那过街的老鼠可不是要被人人喊打。
这婆子眼睛一酸，还未落下泪来，就觉得眼前一花，满脸的腥气扑鼻，像是臭鸡蛋的味道，也不知那个过来听戏的，竟然随身带着个臭鸡蛋，这婆子这般想着，紧接着便知道自己错了，她简直是错到离谱，因为那人不仅带了一枚臭鸡蛋。
两个臭鸡蛋，三个臭鸡蛋，那婆子的眼睛渐渐瞧不清楚东西，她眼中发热不知是泪水，还是臭鸡蛋。她迷迷瞪瞪跌跌撞撞的走着，冷不丁的撞到了一个人，这人张口就骂，婆子的一颗心却渐渐的沉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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