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自认为是个良家妇女，如今受此奇耻大辱，心里头哪里受的住，四下又有嗤笑声传入她耳中。
她四下去看，却见那一处门楣底下倚靠着个身子骨软塌塌的女子，那女子搔首弄姿，一瞧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。
“奴家可不是野男人，你这妇人莫要看过来。”那女子的声音同她的身段儿一般软和。
“你才有野男人！”桂花气得喘不过气来，只狠狠的瞪着那女子，口中骂道：“不要脸的东西，啖狗粪的婆娘，再没地方看热闹，竟看热闹到老娘这里来了。老娘再不济，那也不是过街喊打的贱货！”
桂花现学现卖，只口中骂了几句，又觉得不解气，只扯开了嗓子，吆喝起来，“这般不要脸的东西，青天白日底下就出来现眼，也不知那脸皮是什么做的，竟比那经年的枯树皮还厚！”
桂花骂的痛快，却不知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，她这厢骂着，那厢从天而降一盆洗脚水，只兜头泼了她一脸。
桂花只闻着一股子骚臭的味道，那厢就是一耳朵的笑声，女子调笑的声音，只有夜里头才能听得到，此番竟是响个不停。
“呦，瞧那厢有只落汤鸡……”
“哪里是落汤鸡，分明是落汤的癞蛤蟆……”
“她虽是矮胖些，到底是个女人家……”
“女人家也分三六九等，有那一等一的美人儿，也有那模样寻常的妇人，当然也有那相貌丑陋的癞蛤蟆……”
“仔细别人听见了……”有人低声道。
“听见又能如何？”有人嬉笑道：“莫不是还要上来同咱们打上一架不成？”
“这妇人身子健壮，倒像是个男人，咱们只怕打她不过……”
“众人拾柴火焰高，她即便是个爷们儿，被咱们一通挠搅，只怕也要跪地求饶……”
“那可不成，被她跪了岂不是还要给压岁的红包……”
“奴家昨夜刚派发出个红包，此番可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了……”
“你这阿青偏得了便宜还要卖乖……”又有人嬉笑道。
“咱们怎地遇不到这种好事儿……”又有人羡慕道。
“你若想要，今夜便把那九公子让给奴家，奴家自给你介绍一个长安少年……”
“莫要说了，那底下的妇人像是站不住了……”
“她倒是个有福气的，一文不花就白喝了咱们的洗脚水……”
桂花气的头脑发懵，额头上水珠子滚落到鼻尖儿上，又有骚臭的味道扑鼻而来，这盆水只怕并非是简单的洗脚水。
后巷平素并无人走动，偶尔有些动静，不过一会儿功夫，也就安静下来了。
宋如是开了后门，随手把个破缺了口的杯盏放在盛杂物的水缸里头，那厢听到巷子口有些动静。但见那厢走来个拄拐的老人家。
那老人家走路慢吞吞的，只走一步就要歇三步，不长的巷子竟然被他走出了千山万水，千沟万壑的架势。
宋如是看那老人家身量清瘦，面目瞧不清楚，她也不在意，只退回了身子，方才要关门，那厢门外又有动静。
她掩门去看，只见那老人家竟是已经走至门口，此番正探头过来瞧，宋如是吓了一跳，只恐伤了老人家，于是口中温声道：“老人家且慢一些。”
“你这孽障！”那老人家张口就骂，“你这孽障，瞧见老人家就要关门，莫不是做了亏心事不成？”
宋如是被那老人家一通呵斥，心里头不知所谓，又不愿与那老人家纠缠，于是便温和道：“老人家许是认错了人。”
“我找的就是你！”那老人家挥着手上的拐杖，冲着门缝捣了进来，这一下子正捣在宋如是的心口。
宋如是心口一阵疼，只退后一步，口中忍痛道：“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？”
“你道老人家这是要做什么？”那老人家竟是跨过门槛进了门，只把那拐杖重重的捣在过上，口中又喝骂起来，“你这不要脸的东西，瞧见老人家就要躲！定是做下了亏心事，却不知夜路走多了，总要见到鬼的道理！”
宋如是捂着心口，看那老人家面容清瘦，生着一双吊梢眼，瞧起来慈眉善目，谁曾想竟是个不讲道理的，“老人家，你认错人了……”
“老人家没有认错人！”那老人家捣着手上的拐杖，口中喋喋不休的说道：“我记得清清楚楚，先前就是你哄骗了小老儿的孙子。若不是你，小老儿的裙孙子又怎会得了那见不得人的病！”
那老人家说话间又恼了，只狠狠的瞪着宋如是，挥起拐杖，又要去打宋如是，“都是你这毒妇，今日就打死你！”
宋如是退后一步，那老人家便往前行了一步，只面目狰狞，这厢口中又不停喝骂。
宋如是看那老人家状似疯魔，只口中温声劝道：“老人家你既来找人，总该知晓奴家叫做什么名字，也该知晓奴家早就嫁了人了，并非你以为的那人。”
“你名叫阿春，你莫以为老人家不记得了！”那老人家越说越恼，只把那拐杖冲着宋如是的面门而去。
再说宋如是见那老人家不听劝，又怕此事惊了石娘的胎气，于是只一味地在后院周旋。
再说这院落里，白日里倒也没有旁人，只有她与石娘二人。石娘此番正在前院儿做绣活，若是听到动静，只怕立时就要过来。
宋如是看着那老人家手上的拐杖，那拐杖瞧起来也有十斤八斤，方才被戳了一下，就觉得心口发疼，此番若是打在石娘身上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。
既然不能强攻，那便只能智取，于是宋如是只围着水井转圈儿，口中又说道：“老人家既然觉得是奴家害了你家孙儿，那你总该知晓，奴家害了一个人，倒也不怕再害一个人。你若是非要与奴家拼个你死我活，奴家倒也奉陪到底，合着奴家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，而老人家即便亲拼尽性命赢了奴家，也总不过是这三年五年的大限了。”
“你这毒妇！”老人家气得不轻，只重重的捣着地上的青石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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