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处背街上，行人并不多，只偶尔经过一个两个的，也都是过路的，不过匆匆而来，忙忙而去。
临街街坊多为二层，底下开着铺子，上头那一层或是自住，或是另辟出几间当做雅间，也有赁出去给人住的。
那赁出去的就要给那门上挂上一条红布带子，若是并不打算租赁的，便只有门口屋檐底下挂着的布幡。
这一处算命的案几就放在一家铺子的门口，这一家铺子开着半扇门，里头的柜台上放着一堆黄灿灿的纸元宝，竟是卖死人东西的。
“怪不得方才一直觉得冷……这地方又是卖纸钱的，说不准别处还有卖棺材的。”桂花揉了揉胳膊，口中嘀咕道：“王嫂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，这一处地方忒不吉利了，站的时间长了，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。”
“你这一会儿倒是着急起来了，方才若不是你问东问西惹恼了先生，先生又怎会走了？”王嫂子口中埋怨着，看着铺子门口放着的案几，这一张案几三尺来高，像是枣木做的，方才面儿上放着签筒，此番算命的瞎子拿走了签筒，这案几上便只剩下个小小的粗瓷杯盏。
王嫂子眼疾手快先拿过杯盏，揣进怀里头，她今日摔了盆，打了碗，这杯盏虽然不值钱，那也是有总比没有的强。
“王嫂子你怎地偷人东西？”桂花自然瞧见了王嫂子的动作，只口中高声道：“方才嫂子还嫌奴家坏了事儿，怎地此番就光明正大的偷起东西来了？”
王嫂子自然嘴不饶人，这一清早的简直是诸事不顺，口中也不客气道：“你管奴家做什么！”她伸手捏住案几一角，口中亦高声道：“方才那算命的瞎子亲口应承了奴家，你莫不是没有听到？”
“王嫂子，你倒是说清楚，那算命的瞎子应承你了什么？”桂花方才没有拿走杯盏，心底里便觉得吃了亏，此番自然不肯再吃亏，于是也伸出两手，一手抬着案几一角，口中半分不让道：“方才奴家一直听着呢，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一句这话，你这青天白日的就要扯谎，既来算命不肯给人卦钱，如今竟是连瞎子喝水的杯盏都偷。奴家看你是吊死鬼不穿裤子——死不要脸！”
“方才是方才，如今是如今，都三年的旧账——你还翻它做什么！”王嫂子亦伸手两手去抢案几。
这一方案几四个角，两人一人两角，手上嘴上都不肯吃亏，桂花只觉得自己吃了大亏，只恨自己方才眼拙，竟是没有瞧见那案几上的杯盏，于是口中喝骂不休，“你这是要提上裤子不认账，奴家可是瞧得清清楚楚，那算命的瞎子可不曾应承你什么，你满嘴扯谎，只把奴家当傻子一般戏弄！奴家如今就告诉你一句，你虽精过了头，奴家倒也不傻！”
桂花手上使劲，王嫂子不逞多让，她身形矮胖，手上也有些力气，对那案几自然是势在必得，“你本就是个傻子，这案几也是瞎子应承奴家的，只因为奴家方才给了他二钱银子，他心里头感激奴家，所以特意把这案几给了奴家。”
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，都不肯吃亏，再加上她二人嗓门又大，即便此处再过僻静，那也是住着人的。
且不说别的人家，只这卖纸钱儿的掌柜的听到动静，便出门来瞧，眼看这二人争吵不休，又看那枣木案几被两人扯来扯去，于是便开了口，“你二人这是做什么？”
“关你个秃子什么事儿！”桂花此番落了下风，张口就骂，“你这卖纸钱的秃子，不好好守着你的铺子，竟然出来看奴家的热闹，也不怕长了针眼瞎了你的眼！”
“你若是瞎了眼，便是个现成的算命瞎子！”王嫂子此番倒与桂花成了一伙儿的，“你这卖纸钱的秃子浑身上下丧气的很，奴家若是你，便日日守在铺子里头，绝不出来膈应人！”
“就是就是！”桂花不等掌柜的开口，就抢先说道：“你这死秃子又不是庙里头的和尚，偏要来多管闲事，奴家姐妹二人正说话呢，倒让你这秃子过来坏了兴致！”
“那庙里头的和尚至少要模样周正些的，就这秃子长的歪瓜裂枣，即便是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。”王嫂子见那掌柜的身上穿着件儿酱色的衣裳，口中便嘲弄道：“你这一身儿酱色，倒像是奴家家里头的酱菜缸子，那酱菜缸也是个秃头的，你们莫不是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！”
那掌柜的气的脸色紫涨，只伸手指着案几，怒火中烧道：“那案几可是我家的……你们若是不快些放下……我这就去喊街头喊捕快去了！”
桂花听到这话，吓了一跳，只赶忙松了手，那厢王嫂子不防桂花猛地丢了手，只被那案几一冲，仰面摔倒在地，又被案几歪歪扭扭砸在身上，发出“啪嗒”一声脆响，却是怀里头的杯盏破了。
“你这傻小子拉二胡——自顾自！”王嫂子一骨碌坐起身，又从怀里头摸出几片碎瓷片，有两片瓷片上可是见了血的，于是她越发的嚎叫了起来，“你这傻子做媒——一坑两头！方才算命的先生说奴家这几日有血光之灾，没成想最后竟然应到了你的头上！奴家此番告诉你，没有二钱三钱的银子，这一桩事情便没有完！”
王嫂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，又抬着眼皮子去看那掌柜的，口中高声嚎道：“你若是报官便赶紧的去报官，奴家这一身的血，倒叫捕快老爷好生的看上一看！”
桂花听到这话登时犯了怵，但她嘴上偏不饶人，“都是你这秃子坏了事，那捕快老爷若是来了，奴家可要好生的说上一说！这一桩桩，一件件都要跟捕快老爷说的一清二楚的。”
那秃子被气的满脸通红，只冲着铺子里头喊了一声，“你这婆娘还不快些出来！”
那铺子开着半扇门，露出里头柜台上黄灿灿的纸元宝，柜台里头隐约又有成坤的黄帛纸，还有裁的方方正正的金箔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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