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等节骨眼儿，竟然瞧见皇后与宫人耳语，花杀自然不会当作是巧合。
今日的事情，矛头直指她和夏九炎，想来幕后之人除了太子一脉的皇后，或是吴王一脉的贵妃，便再无旁人。此刻终究皇后先耐不住性子，却不知到底她就是幕后筹谋之人，还是想要顺水推舟将夏九炎置之死地？
自然，花杀用不着等太久。
只见皇后身边的宫人重新轻步退至远处，皇后面上却带着几分忧虑之色。
“皇上，臣妾自知后宫中人不该妄议朝政，只是今日之事牵连皇嗣，臣妾即为母后，也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。”
皇帝淡淡瞥了皇后一眼，方才皇后与夏九炎暗中一番较量，如何瞒得过皇帝的眼睛，只是这个时候，皇后不惜冒着被人指责后宫干政也要站出来说话，自然不会无的放矢。
略微沉吟，便道，“皇后既然关心九炎，自然当讲。”
有了皇帝这话，皇后的脸上稍显松了口气，但同时一双柳眉却锁得更紧，道，“臣妾眼看着承王从小长大，聪慧机敏，又天才卓绝，今日挂帅出征，也是为国争光的大事。可偏偏就在这时候，竟有歹人欲将这种种罪状扣在承王的头上，臣妾心中也替承王感到委屈。今日的事，那孔文斌既然说道曾以黄金万两行贿于承王，必然便可说出如何行贿，与何人串通，又在何日，以何种手段将黄金送进王府。”
“如此一查下来，自然真相分明。黄金万两于承王而言算不得什么，可事关承王的清名，却不好含糊了。若是委屈了这孩子，臣妾做母后的，心中也觉得愧疚。”
这一番话言辞恳切，非但将夏九炎夸赞一番，又句句为夏九炎着想，半句不提出征的事情，着实叫人抓不住丝毫的把柄。只是其中要求皇帝彻查此事的意图，却叫花杀脊背生寒。
皇后不会无端做出这样的要求，虽然她将自己撇的很干净，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，一旦夏九炎洗脱了罪名，皇帝必不可能不疑心她。
但她仍旧这么说了，可见一旦按照她所说的查，恐怕会很凶险。
夏九炎仍然很是淡定地没有说话，花杀挂着副帅的名头，这时候有些按捺不住，叩首道，“父皇，儿臣亦觉此事干系重大，不可草率。然出征一事牵连甚广，北境战事刻不容缓，实在不宜拖沓。儿臣卑贱之躯，愿代殿下留在京中，接受一切调查。”
这话出口，皇帝还没说话呢，夏九炎却立刻急了，“胡闹，你方才没有听见皇后娘娘如何说么？你一个妇道人家，怎可掺合到这种事情里？还不快向父皇认罪！”
他是真的急了，半点不做假。
京中的事情瞬息万变，偏偏花杀是个死脑筋，那殿主又神出鬼没，谁知道能不能来得及时？一旦她有什么意外，岂不赔上整个大夏？夏九炎只觉得细思恐极，连表面上的淡定也不去维持了。
这只怕是皇帝第一次见他这般失态，忽而想到上一次夏九炎为花杀闯殿的事情来，心中只觉夏九炎恐怕真心深爱这女子，自有了别的一番思量。
他挥一挥手，道，“王妃这般识大体，本也是好事。今日之事既然涉及皇儿的清名，当然不能草率，可阵前调查主帅也的确不妥。朕倒觉得承王妃的提议甚好，便着承王夏九炎即刻点兵出征，承王妃暂且便暂留京中，朕自会派人照顾好她，皇儿无须担心。”
谁也没有料到事情忽地有了这般变化，连早就准备好说辞的皇后也呆愣了半晌。原本已筹谋好了的后续，因皇帝金口已开而无从继续，心中对花杀更是恼恨起来。
夏九炎出征之事已成定局，这饯别宴闹成这般也就不再继续。
皇帝命人取来兵符，亲授与夏九炎，只是夏九炎因为花杀不得不留在京中的事情，心绪格外不宁，竟险些将那兵符落在地上。
倒是花杀神态从容，跟着夏九炎也站了起来，伸手捅了捅他的腰。
夏九炎回神，自然知道她的意思，苦笑一声，却低声对皇帝道，“父皇，儿臣还有一事，须得私下与父皇商谈。”那自然是为了花杀说要去看看食梦的事儿。
皇帝犹豫片刻，随即也同样低声道，“今日朕必得亲率群臣相送于你，只怕不方便私下讲话。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商谈，朕夜间自会派阳阁老追上军队，接你回宫说话。”
今日的事情虽然暂且被花杀按下，可夏九炎终究知道皇帝对他不无防备，如若私下见他，必定是要先确保自己安全，当即不再多言。
花杀眨眨眼，像模像样也跟着去送。左右这罪名也没有坐实，名分上她也仍旧是承王妃，皇帝顾着主帅的面子，当然不去管她。
夏九炎的大军早就开拔，仅数千亲兵留在京中等他吃完这饯别宴，并同皇帝与文武百官，一路浩浩荡荡送出十里之外。
“炎儿，此次出征，望你早日平安凯旋，届时朕必亲自出城迎你，加封你护国亲王之衔！”
这话出口，一众朝臣惊了个人仰马翻。护国亲王这是有兵权的王衔啊，老皇帝一贯最忌讳皇子权盛，哪可能真的将这种权力交到皇子手中！
莫说原本人人知道行贿这种事，几乎不可能彻底扳倒一个皇子。此刻皇帝的话一出，谁也不会再将那可笑的万两黄金当作什么大事。
于是犹犹豫豫的朝臣立刻又堆上满脸的笑意，恭恭敬敬将夏九炎送上去往北境的征程。
花杀自然不得跟随，只是站在人群前列，却瞧得见夏九炎的身形端直坐在马上，频频回头来看她时，却是满面愁容。
不知他愁从何来，花杀也懒得在意。
因她有王妃之尊，即便查案也无需和寻常百姓一般入狱，只禁足在承王府上。从长亭回来便已入了夜，得皇帝的吩咐，查案的人来来往往一刻也不停歇，花杀睡不得，只坐在房中摆弄自己的佩剑。
忽觉得有一阵凉风略过，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后，花杀一回头，便又见了那孤冷的白色身影。
墨瑰坐着没有说话，眸中却透着一点危险的光，惊得花杀缩了缩脖子，喏喏开口道，“师父……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啊……”
“我倒不知道，一个小小夏朝皇子，竟也值得生死殿的嫡传弟子去顶罪？”
他淡淡道来，声色也不见丝毫起伏，花杀只觉周身像有鬼魅在说话一般，背上直冒冷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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